到了木果木的第二天,天色才微微泛亮,叶朔就爬了起来,穿戴停当后,他走出帐篷,向中军大帐而去。
大帐前数位亲兵面现倦容地守在帐外,看到叶朔走了过来,慌忙躬身行礼。叶朔摆摆手,示意他们起身,问道:“温大人起身了吗?”
一位亲兵答道:“回副将军,大人昨夜与众将领议事,歇息的很晚,还未起身。”
叶朔皱了皱眉,望了一眼东方天空渐渐露出的曙光,说道:“劳烦你进去通报一下,就说我有重要军情上报。”
那位亲兵面现难色,犹豫了一会,才转身撩开帐帘,走了进去。过了许久,大帐内才传来轻咳声,那位亲兵才走了出来,躬身道:“大人请副将军进去。”
叶朔点了点头,刚刚走进大帐,扑面而来一股浓烈的酒味,只见温福穿着青色长袍坐在椅子上,手里端着茶盅喝着水。温福看到叶朔进来,摆手示意道:“十二阿哥请坐,你这么早过来,不知到底有何军情?”
这时,有亲兵端上了茶水,放在了椅子旁的小几上,叶朔拱手行了礼,坐了下去。他再次从不远的温福身上闻到了浓浓的酒味,叶朔不由的眉头微皱,他昨夜就听到中军大帐这边一片吵闹,他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,现在看来竟是温福带人在饮宴。前方将士浴血奋战,身为主帅却不忘享乐,实在让他为之齿冷。
叶朔望着自顾自喝着茶水的温福,说道:“温大人,下官来时路过底达木,发现那里仅仅有两百人的驻军;底达木地形险要,紧扼我军退路,万一有失,我军将腹背受敌,粮草辎重更是无以补充;还有,那里驻留有不少归降的番兵,甚至有些连武器都没有收缴,下官以为因早作妥当处置,否则他们一旦与流窜在外的番兵有所联系,会立生剧变。”
温福面带微笑地听着叶朔的话,等他说完,他呵呵一笑说道:“难怪皇上要派十二阿哥前来军中了,果然是心思缜密、深通兵法。”温福说到此处,面色一整道:“不过,小金川之番兵主力以被我军全歼,流窜在外的只是些散兵游勇,不足为患,那些归降的番兵也是眼见大势已去,才归降而来,过些时日,我便会派人去做妥当安排。眼下我方三路大军,自东、南、北三面合围大金川,索诺木(大金川土司)自顾尚且不暇,又有谁会去断我军退路呢?”
叶朔闻言,知道温福根本就没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,他也是无可奈何,只得尽力劝说道:“番人熟悉地形,只要他们昔岭一带防线能继续坚持,便可从深山绕到小金川内,蛊惑当地民众群起而围攻我军。此次战事持续如此长的时间,当地民众绝大多数有家人亡于我军刀枪之下,那些人早已视我等为深仇大恨,只要一经挑拨,即刻会成燎原之势。此地民风彪悍,老少皆可一战,到时他们里应外合,拿下底木达并不是难事。”
温福将茶盅放在托盘里,站了起来,说道:“十二阿哥当真是深谋远虑,然而就算番民们生变,也不过乌合之众而已,我数万大军枕戈待旦,一些番民能翻出什么浪花来?”
叶朔眼见温福没有丝毫意思采纳自己的建议,不由站了起来,沉声道:“温大人,我坚持自己的意见;如果大人分不出兵力,我愿带自己的亲兵侍卫前往底达木!”
温福笑道:“十二阿哥莫急,本将军也没说一定不同意你的建议,我即刻派人抽调兵力前往底达木;十二阿哥身份尊贵,还是不要离开中军得好,不然万一出了什么意外,让本将军如何向皇上交待。”
叶朔眼见温福让步,说道:“好,温大人,希望你尽快派兵前去。”
温福神色一凝道:“本将军知道了,十二阿哥还是先回去休息吧,今日我军将对昔岭一线发动攻势,到时请与本将军前往督战!”
叶朔点了点头,施礼后,转身向帐外走去。等叶朔消失不见,温福才眉头一皱,面现不屑之色,低声自语道:“一个养尊处优的阿哥跑到军中来瞎掺和什么,本将军还要你一个毛头小子来指点这仗怎么打?”
*
不久之后,清军大营旁的大炮再次开始轰鸣,数里外与小河相接的山梁上升起一股股黑色的烟尘。
叶朔站在温福身旁,远远眺望着那道横亘在大军必经之路上的山梁。那山梁说不上很高,但山体倾斜起码有五六十度,窄小的山口被三四个由厚重的山石砌成的碉堡封了起来,就是山梁上,也是碉堡一座接着一座。山梁上一片焦黑,原本的草木早已被长达数月的炮轰化为齑粉,只能偶尔看到几根不足一尺黑漆漆的树根。那些堡垒极为坚固,虽不时有炮弹砸在其上,也只是激起股股石粉,并不能摧毁。
足足轰击了一个时辰,在温福的命令之下,炮击停止,清军开始行动。乾隆年间的清军,除了大量装备了火炮以外,抬枪等较为原始的热兵器也已开始普及,然而这个时代的火器不但威力不大,且沉重不便于携带,在射击之后的换药装弹更是费时费力,因而清军中大刀长矛等冷兵器也还占有较大比重。
清军漫山遍野开始向山梁前进,今天的首要攻击目标是最靠近小河的一座石堡,那里山梁较低,不像北面山体那样高大。担任首攻的是数百名绿营汉兵,“嘭嘭!”,山梁上的石堡上自炮轰停止后露出番兵们的身影,手持鸟枪和抬枪的清军开始射击,然而番兵们显然极为熟悉清军的战法,早一步缩回了脑袋,清军白白放了一阵空枪。清军到了山梁下,开始攀爬,他们才爬了一半,石堡中一阵呼喊,脑袋般大小的石头贴着山壁被掷了下来。
清军们惊叫着躲闪,却仍有不少人被砸中,向山下滚去。就在清军陷入慌乱之时,石堡中的番兵们猛然探出了身子,他们有的手持鸟枪、有的手持弓弩,“嘭嘭!”,射击声、弓弦震动声,清军如麦茬一般,在惨叫声中一片片倒下。甚至在离石堡不远的一些山壁间,看似无害的缝隙和小小山洞,突然传来枪响,或刺出数杆长矛,又是十余名清军倒在山壁上滚了下去;有些清军爬入山洞想要杀死里面的番兵,谁知进去以后就再也没见出来。
这简直就是单方面的屠杀,番兵还没有伤亡,爬上山壁的近百名清军却已经全军覆没,山壁被鲜血染成赤红色,一具具尸体在山梁下堆叠在了一起,伤者声声惨呼声传来,刺人心肺。幸而能站在这里的人都是久经沙场,就是叶朔也不例外,没有人因之而神情有多少变化。
“兄弟们,跟我冲,给死去的兄弟们报仇!”山梁下绿营军中一位军官模样的大汉脱掉上衣,光着膀子,挥着大刀冲了上去,他身后的三四百名汉兵受之感染,呐喊着冲了上了山梁。
这次汉兵们冲击速度快了许多,哪里有陷阱刚才同袍们已经用鲜血标注了出来,他们尽量绕过那些山洞、缝隙,全力冲向石堡。他们虽然竭力加快速度,但等快要靠近石堡时,仍然伤亡了近半的人。蕃兵们来不及装药和拉弓,抄起刀枪就和爬上石堡的清军厮杀了起来。
半个时辰后,经过一番拼杀,方才冲上去的大约二百来个汉兵,只剩下了三十来号人,不过还好,在他们拼死厮杀下,总算是将这座石堡拿了下来。
叶朔望着战场上这般惨烈的情景,心中感触不已,在这样惨烈的阵地攻坚战中,若是没有重型火力和空中打击的支援,这简直就是在拿人命来填的,清军虽然有大炮,可这种原始的铁炮,它的准头实在是太差,根本别说什么支援了,开炮的时候还得小心,不然有很大的几率会炸到自己人。
叶朔想到这儿,再望着漫山遍野的石堡,和藏在石堡下面的那些暗道陷阱,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,这么多的石堡,该拿多少人命去填?此情此景,登时让叶朔想到了二战时,美军攻打硫磺岛时,即使是在空中和重火力的支援下,美军伤亡也是日军的几倍,两个海军陆战师几乎全军覆没。
再看看山下的绿营士兵的尸体,叶朔的神色更加的凝重起来。
就在这个时候,站在他身旁的温福突然冷哼了一声,怒道:“一帮废物!这些汉人真是没用!打这么小小一个石堡,竟然花了这么久的时间才拿下来!耽搁了大军进攻时机。”他说完,扬声道:“来人!去把那个把总抓到阵前,军法处置!以儆效尤!”
周围的人一片愕然,鄂勒哲面现怒色,上前一步,刚想说话,却被自家老爹一把拽住了手,拉了回来。
“温大人且慢!”叶朔没注意到鄂勒哲那边的动静,他眉头一皱,上前一步问道:“绿营以死伤泰半的代价拿下了那石堡,已经是很大的功劳了,为何要处置那名把总?”
温福闻言,轻蔑了笑了一下,侧首望着叶朔道:“十二阿哥,你常年在京中,有所不知,这绿营军向来便是怯懦畏死,本将军若不如此,怎能攻下这么多的石堡!”温福一指漫山遍野的石堡冷冷的道:“来人,速去把那人推到阵前斩了!”
叶朔见温福刚愎自用,完全不听他人劝谏,远远的看着那些侍卫们拖着一个□着上身,浑身是伤的人,正是方才带着汉军冲上石堡的那名军官,眼看着有功之人就要被这样无辜的斩首,叶朔心中一片热血上涌,再也顾不得许多,急声大喝道:“住手!”他望着温福道:“温大人,方才就是这个把总带人冲上石堡,死战一番才将石堡拿下的,他哪里贪生怕死了?温大人这样做,不怕寒了阵前将士们的心?”
温福闻言,脸色也刷地阴沉下来,冷笑了一声道:“本帅身受皇命,讨伐叛逆,万军安危系于本帅一身,还请十二阿哥勿再多言,来人,斩!”
叶朔气的面色一变,他正要说话的时候,突然听见远远传来了一声:“刀下留人!”接着,一个身穿都统军服,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年龄满脸怒气的冲了过来:“温大人,你这是什么意思,为什么要杀刘元?”
温福甚为倨傲的站在那儿,看了眼来人道:“本帅看的清清楚楚,刘元贻误战机,理当论斩,富察副都统,本帅说的够清楚了吧?”他一扫身后诸人,怒喝道。
富察副都统气的脸涨得通红:“你!”
温福哼了一声,看了富察副都统一眼,冷冷地道:“再说你福康安此时该在何处,擅离职守,又该当何罪?!”他说完,转首向外大喝道:“给我斩,谁再多言,可别怪本帅不讲情面!”
叶朔望着阵前那被无辜斩首的刘元,突然间明白过来,温福这么做,明显是做给他们这些新到的,不是亲王便是阿哥的人看的,他意在表明自己在军中的绝对权威。叶朔想到这儿,也明白过来,底达木那边,温福是绝不会派兵过去的了,木果木之败,自己也是无法阻止的了,叶朔想到此处,看了眼气的满脸通红的鄂勒哲和福康安一眼,打定主意,看来这次,自己要静观其变,早
做准备了。
总之一句话,绝不能让鄂勒哲和他阿
作者有话要说:又一个好银被俺炮灰鸟……
哎,挺不舒服的,不过……幸好温福这丫下场活不了多久……嗯嗯……╮(╯▽╰)╭心情舒爽了
哇哈哈……
同理,目前还在宫里蹦跶的令皇贵妃也很快会出一个昏招了╮(╯▽╰)╭